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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子春，客与僧行吟于江渚之上。翠柳拂烟，江天共色。倚树煎茶，吟古今之遗赋，望碧江之渺渺。顷然，夕破于云霄之上，浸染于亭台之间。滚滚蓄惊鸿之势，濛濛若太虚之境。乍似菩提之彻悟，迷渡万境之归空。浑浑若盘古开天，而万物之始觉；飘飘乎如仙鹤凌空，而长逝于秋风。
须臾，红日既灭而华灯始燃，乃品茗而歌之：“漠漠轻阴晚自开，青天白日映楼台。曲江水满花千树，有底忙时不可来。”曾忆盛唐遗梦，冥冥而忽忘此境。锦衣霓裳，凤凰比翼，忆明皇独倾一色，醉芙蓉而漾紫陌；扈兰佩蕙，觥筹怡情，悼骚客之修禊，溯羽殇而随波。雕梁红墙，胭脂铅华。撷芳苑之琼花，步曲水之星桥。观锦灯之笼坠，幻春容而横生。声犬马之猎艳，迷芦笙之熏光。
僧曰：“怎奈此等烟华，终不过沧海流光。观自在曰：‘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水月蕴空，色相如花，烟华无常，不可久住。往昔玄奘觅法，而暗渡长安，着褐衣而履芒鞋，涉寒江而行戈壁。临风雪而不惧，倦长路而不止，终得赴天竺而求法，撰金经以为文，故筑雁塔而颂之，播慧心而传世。雁塔遗物，屹千世而不倒，香火钟鸣，亘万古而不绝。故知一浮华为虚诞，迷歌舞为妄作。持恒心而流岚，悟内省而自得。
客恍然有所悟，然凝眉而愀然，曰：
“僧可曾闻曲水遗事？安史罹难，而盛世将倾；赵宋夺权，而偏安一隅。昔者烟柳繁华地，徒留断梁寒蝉泣。兔死而狗烹，唇亡而齿寒。魂渺渺而含忧，心戚戚而泣涕。秦川潜形，笼阴云而不露；曲水凝纹，感极甚而幽咽，民哀嚎而苦绝，楼颓圮而作土。迁客谪此，临池而吊古；骚人忧谗，湿月辉于青衫。羡曲水之无穷，感青春之行促。岂不悲也欤？”
僧曰：“且看明月隐云以遁雾，而月之恒存焉；烛映花盏以睹芳华，而影之永随也。盈亏枯荣，此天地江山之恒常；因果轮回，此万物人生之共劫，此又何惧乎？故心无挂碍，无有恐惧。柔心而论世，则悲喜而皆客；明心而爱人，而万物皆自明也。惟终南之叠嶂，曲水之不竭，纳蜉蝣以寄寓，润万顷之人家，胸有沟壑，气存青山，此兴衰悲喜皆若尘埃一掷。”
客喜而笑，酌尽残茶。赏此日之盛景，觉此心之旷然。相与步于江心，不觉晨钟之将鸣。
（作者：王浩丞 历史文化学院2022级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