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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法医，大家有哪些想象呢？在许多人眼中法医是神秘的、充满未知性的，是站在黑暗中寻找光明的人。近几年，随着法医题材电视剧热播并逐渐专业化，法医这个职业从幕后走向台前。现实生活中的法医和剧情塑造的法医是否相符？法医的工作内容究竟是怎样的？普通医生和法医到底有怎样的区别？近日，记者带着这些疑问走进兰州大学《法医学》的课堂，在主讲教师朱艳芳的带领下，一同去探索法医学的世界。
打开真相大门的钥匙
“首先要热爱这个职业，不怕脏、不怕累、能吃苦；其次，要做到淡泊名利，可能不需要胆子多大，但一定要内心公正，在各种诱惑面前坚守底线；最后，法医的工作是有危险性的，要懂得保护好自己。”这是朱艳芳在课堂上经常对同学们说的话，也是她心目中法医必须具备的品质。
在她看来，《法医学》的课堂不应局限于知识本身，更要注重传达一种责任感和使命感。现实生活中人们总会面对情和理的选择，普通人会站在感性的角度选择同情、共情，但是法医兼具法和医二者的职业特殊性，让他们不能把指针偏向任何一方，必须站在“理”的角度去找出证据，揭开黑暗中的谜团。
法医是死者的翻译，是破译尸体（以下涉及教学工作时均称为“大体”）“密码”的解密人。他们给逝者还原真相，为社会匡扶公道。朱艳芳在课堂上总是强调，做法医要有一颗为社会服务的心。
第二临床医学院2018级的李雄上完课后才知道法医的工作程序如此之多，“朱老师在课堂上提到法医的工作内容有很多，现场勘验、尸体检验、活体检验、物证检验、毒物检验、书证检验等都包括在内。法医是很辛苦的，长时间的理论学习和大量实践经验的累积才能培养出一名优秀的法医，所以我认为法医是值得敬畏的。”
有一些毕业后正在从事与法医相关职业的学生也会经常给朱艳芳发信息，请教相关问题，或是发一些图片和老师探讨交流。朱艳芳回忆：“前不久有一位毕业多年、现在在青海省公安厅从事法医工作的学生咨询了一个死亡案例，死者经过尸体解剖、委托当地医院病理科进行显微镜检查，医生认为该死者系慢性支气管炎急性发作致死，但学生对这一结论并不认同。他就把解剖图片发给了我，我发现除了气管本身结构外，支气管腔内还多了口腔粘膜的组织结构，就给他说死者有可能是吸入性窒息导致死亡，最后的案情调查也证实了我的想法。”
朱艳芳笑着说：“除了研究教材，我自己经常看一些相关的资料、书籍，增长更多的专业知识，每次都期待着他们提出的问题，能和他们一起交流、学习、成长，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儿。”
尽管有较多的理论知识，但《法医学》最重要的还是实践操作环节，在真实的事件中，“运用这门课程涉及的知识和思维方式去解决一些问题才能让它发挥作用。”疫情前，老师们还会上大体解剖示教课，让学生现场观摩老师解剖大体的过程。回忆起当时上示教课的情景，朱艳芳觉得这样的实践课才能真正让同学们感受到法医的真实工作，“同学们很积极、很感兴趣，有时候有些女生比男生更胆大呢，还会不自觉地向前凑。”这几年受疫情影响，大体运进来很困难，示教课一直没有机会开展，《法医学》课程的老师们希望未来还能有机会让同学们亲身感受这个职业的日常工作，“法医的工作一定是在许多实践积累中才能逐渐了解它。”
授课过程中，朱艳芳也会适时发一些习题、图片，让同学们针对勒痕辨别、死因鉴定等进行讨论回答，让大家学会从细微之处找到致死（伤）的关键原因，“通过这些习题的练习和讨论，不仅可以提高同学们的兴趣，也会帮助他们更好地理解、消化课堂内容。”
绪论中的法医学历史
对一门课程来说，如果绪论部分能有深入浅出的讲解，这常常会让许多同学对课程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
除讲解法医职业的发展现状、法医学教育、法医鉴定中遇到的法律条款等知识，让同学们了解法医学跨医学和法律的学科性质外，朱艳芳还会在绪论中讲到古代法医，比如南宋被称为“法医学之父”的宋慈，在1247年编写了第一部系统论述司法检验的专著———《洗冤集录》，深受法医学届重视，现改编为电视剧《大宋提刑官》，“他写的很多知识理论一直沿用至今。”
还有五代十国时期的《疑狱集》，其中，“张举烧猪”故事中“用来判断一个人是生前被烧死还是死后被焚尸”这一科学依据直到现在仍然是法医鉴定死亡原因的重要方法之一。在书中，为了判断死者的死亡原因，张举特意找来一死一活两头猪，同时放在火里焚烧，检查发现活猪（被烧死的）气管里有吸进去的碳灰，而死猪（烧之前就死的）气管里是干净的，没有碳灰。通过查看尸体气管中是否有碳灰，就可以判断出一个人是生前被烧死还是死后被焚尸，“这些理论方法一直沿用至今，古代法医学是十分辉煌的。”
生命科学学院2019级的朱梦雯说：“绪论的讲解使我学到很多关于医学的新知识，比如，了解到人体中的脾脏是易破裂的器官，受击打后极易出血等现象，这些知识大多贴近生活。”
理论与案例结合的趣味课堂
作为一门选修课，《法医学》在兰大开设已经有比较长的时间了。早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当时的兰州医学院就已经开设了《法医学》课程。1996年，朱艳芳从西安医科大学（现已并入西安交通大学）法医专业毕业后，就来到兰州大学承担起《法医学》课程的授课工作，从此专注法医领域20余年。
尽管学校没有设置法医专业，但朱艳芳表示这门课程的学习对于临床医学生来说同样十分重要，能够培养他们更加缜密的思维方式。临床医学与法医密切相关，但思考问题的方式却不同，“医生的第一直觉是处理伤口，让它尽快愈合，法医会先记录证据”。现实生活中医生往往比法医先接触到病人，朱艳芳说，有些病人的伤口可能涉及刑事案件，此时医生应该具有这样的敏感性并及时记录伤口，为后期公检法工作人员的调查提供一些证据。如果医生缺少或者不熟悉法医学的相关知识和思维，很可能会破坏伤口的原始特征，不利于探查事件的真相。
第二临床医学院2018级的李亚欣对法医学和临床医学之间的紧密联系印象深刻：“以解剖学为例，其实临床专业在学习解剖学时就可以视为一种法医学的初步体验。我记得我们解剖过一位较年长的老人，从外表来看与正常人无异，但通过初步解剖，发现这位老人的死因是肺血栓栓塞导致的肺功能障碍、衰竭。而且，在医院里病人的死因非常重要，需进行死因鉴定，我认为这也是法医学在临床中的重要应用。”
作为一门实践性较强的课程，在课堂上讲解案例是必不可少的环节。朱艳芳和团队其他几位老师经常会结合当下热点，举一些有关法医解剖的实际案例，例如2020年2月16日，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法医病理学教授刘良主动请缨解剖了全国第一例新冠肺炎遗体，为战胜疫情迈出了关键性的一步。这些与当前生活息息相关的案例不仅让同学们了解了法医职业在社会中的重要作用，“也能提升大家的专业认同感，希望他们能在这些故事中学习前辈们的精神，以后做一个秉持院训‘大医精诚、恒德立人’的好医生。”
此外，作为兰州大学司法鉴定所的成员，几位主讲老师所从事的日常鉴定工作也让他们在案例讲解方面有着天然的优势。
兰州大学司法鉴定所成立于2003年，是甘肃省首家注册成立的司法鉴定机构，也是甘肃省唯一一所由双一流大学设立的司法鉴定机构。自成立以来，他们承接了各种死因鉴定、DNA检验等工作，这些真实的事件为教学提供了许多案例和标本，“让同学们在听故事的过程中对法医有了初步的认识。”
在交谈过程中，第二临床医学院2018级的青雨馨提到朱艳芳上课讲过的一个案例：“陈某，男，29岁，与邻居李某发生纠纷，0点站在两家交界墙头辱骂李某，李某在自家屋内未做理会，后来李某听见‘砰’的一声，出门查看发现陈某倒在院子里围墙下，拨打120送医院抢救，抢救无效死亡。两家因此产生纠纷，陈某家人说是李某殴打陈某，导致其死亡，而李某说是陈某自己摔倒在院子里。通过解剖发现，陈某左顶部头皮挫裂创、左颞顶部颅骨凹陷性、粉碎性骨折，由此断定陈某死亡原因为重度开放性颅脑损伤导致脑出血，符合坠落伤特征。故陈某是不慎摔倒导致死亡。”青雨馨对这一案例至今印象深刻，“原来生活中的很多事情和法医工作距离这么近。”
严谨科学的学术殿堂
法医真能判断准确的死亡时间吗？法医也能出现场吗？法医工作时需要戴口罩吗？在学习《法医学》课程之后，你会发现，电视剧中的死亡时间判定往往过于精确，“现实生活中法医其实无法给出十分精确的时间”，朱艳芳提到自己亲身经历的一个案例。
一位70岁左右的老人晚饭后出去买烟，买完后却没有回家，家人发现老人失踪后立即报警。警方展开调查，有目击者描述：“晚上7点左右，我看见有个老人被车撞倒在地，司机和同伴下来把老人抬上车运走了，天黑没有看见车牌号。”警方一路追查，但失联老人始终下落不明。第二天早上9点左右，距离老人失踪不到24小时，有位农民在附近的农田干活时发现了老人的尸体，报了警。后来警方找到肇事司机，但司机坚称：“我确实撞倒了那位老人，但当时他并没有受伤，我下车询问他是否需要去医院，他拒绝了说自己可以走回家，我就把他送到路口，后面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
为了辨别司机所说内容的真实性，警方找到兰州大学司法鉴定所，希望能够判断老人在受重伤后是否具备伤后行为能力，同时判断其死亡时间。朱艳芳和刘沨老师负责该案例的鉴定工作：死者因重度颅脑损伤死亡，符合撞击伤的特征；通过检查死者胃里食物的消化程度及胃的排空程度，得出他的死亡时间距其最后一次进食不到6个小时，但消化程度显示是超过了4个小时；同时根据其头部受伤情况判定其不具备伤后行为能力，“司机显然撒了谎”。这一重要证据的发现帮助警方最终成功破案。
“纵观整个案件，我们会发现对于死亡时间的描述多半是以段为单位的，很难精确到具体时间点。”朱艳芳也希望，未来法医技术在死亡时间和损伤时间上能有更好的突破。
谈及近年的热播剧《猎罪图鉴》，朱艳芳也谈到里面的法医很专业。其中的操场埋尸案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在剧中，从耻骨联合发育程度上看，死者不超过20岁，但从臼齿的磨损程度看，年纪却在40岁以上，通过以上证据法医给出了头和身体并非同一个人的结论，同时发现了左侧第四肋骨有切割伤的痕迹，朱艳芳说：“这在现实案例中也符合科学依据，即使尸体白骨化，一些损伤痕迹也会在骨头上永久留存下来。”而现实生活中的法医也是需要佩戴口罩的，“这是为了防止出现气体中毒等意外事件发生，让法医能更好地保护自己。”
对想要了解法医的同学，朱艳芳推荐大家阅读《医疗损害责任司法鉴定实务》，“这本书对医学生很实用，里面包含了很多各个科室常见的医疗问题，希望大家能了解更多真实的法医。”